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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恪安走了。

他来得突然,走得也突然。

他就像是一道短暂划过她世界的光,让她窥见了山坳之外另一个世界的模糊轮廓,那个世界,干净、有序、充满了她无法想象的可能。

然而,光熄灭了,她依旧被困在现实的泥沼里。

院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空寂,只剩下愈发聒噪的蝉鸣,以及阳光炙烤土地散发出的干燥气息。

快中午了。

不知道大伯他们今天还来不来,她想去后山转转,也许可以碰到点山货。

周念轻轻叹了口气,坐回石桌边,那二十块钱还在桌上静静的躺着,散发着崭新的油墨香。

周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冰凉的边缘,她伸手,将钱小心翼翼地收起来。

纸币的边缘有些锋利,硌着她的指腹。

十五块钱,对她来说,很多了,是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保障。

周念又拿起那块没经过雕琢的木块轮廓,眼神放空的望着大门外的土路,手指无意识抚摸木块上的坑洼。

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遗落在田埂边的种子,拼尽全力才从坚硬的土壳里探出一点脆弱的绿芽,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生长。

阳光雨露似乎与她无关,她只是本能地活着,被动地承受着命运的摆布。

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望什么。

未来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,泼洒在想象所能触及的边界之外,没有形状,没有色彩,甚至没有一丝可供猜测的微光。

别人的十四岁,或许有着清晰可见的轨迹:继续读书,或者开始学着操持家务,等待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。

而她的前路,却仿佛被生生斩断,脚下是摇摇欲坠的悬崖,身后是回不去的、已然倾颓的过往。

周念默默掏出兜里的纸条,上面是一串数字,字迹龙飞凤舞。

这是周恪安走之前写给她的。

他说:“好好读书,有事联系我。”

想着他的话,心里没来由的涌上一阵涩。

那是一种无声的钝痛,并不尖锐,却像深秋的晨雾,湿漉漉地裹住胸腔,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凉意。

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,伴随着巨大的惆怅,像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
她不再放空大脑,而是蹲下身,重新拿起刻刀和那块未完成的黄鹤楼木料。

刀锋划过木质表面,发出细碎而熟悉的沙沙声。

只有沉浸在雕刻里,她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残酷,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、属于自己的掌控感。

她没有那么多时间,明天大伯他们还不来的话,她要去县里找活干了,下学期学费还没有着落呢。

老话说的好,人是禁不起念叨的,说曹操,曹操就到了。

院墙外,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,还有热络的说话声。

声音是陌生的,不止有大伯他们。

这声音让周念的心狠狠沉进谷底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刻刀差点从手中滑落。

她知道,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

周恪安的短暂出现,像投入泥潭的一颗石子,或许激起了一圈涟漪,但很快,泥潭便会恢复它原本的死寂和粘稠。
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将刻刀和木料紧紧攥在手里,仿佛它们是能给她带来一丝勇气的护身符。

院门没关,一群人涌了进来。

为首的还是大伯周建安,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,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,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。

旁边是姑姑周萍,她的脸色则直接得多,写满了刻薄和迫不及待,一进门,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就像探照灯一样在周念身上扫射,眼神是灼热的。

今天舅舅没来。

而最让周念感到恐惧的是,那个穿着半新中山装、满脸堆着精明笑容的王媒婆,以及最后进来那个、身材矮壮、嘴角耷拉着的男人!

男人佝偻着进来,目光直勾勾地、毫不掩饰地落在周念身上,从上到下地打量,尤其是在她微微隆起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身上停留许久,喉咙里发出含糊的、带着满意意味的咕噜声,嘴角甚至咧开一个令人不适的笑容,露出黄黑的牙齿。

那股浓重的汗味和劣质烟草味,即使隔着一段距离,也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。

周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小腿抵住了身后的石凳,凳子也不温了,只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

她紧紧攥着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疼痛来抵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恶心和恐惧。

“哟,念念在家呢?”王媒婆率先开口,声音又尖又假,带着夸张的热情,“正好正好!我们这趟来啊,就是要把你和平安的婚事给定下来!你看,人家王家多诚心,今天王老爹大老远过来,就是要把你们这事给定下来,把彩礼一交,字据一立,这桩喜事就算成了!”

一句话,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下来,砸的周念脑袋晕乎乎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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